老船長

                筆者住家的門口就是黃昏市集，已有廿幾個年頭，市集在中市算是穩固的老市集。

       幾年前，市集考核皆列前茅，合法化後市府接管監督；這都是老船長賴桑（市場管理委員會主委）手裡完成，賴桑任勞任怨，人際實在，卻有拂袖善舞的巧手，市集長期在規劃改善下，建樹良多，打下紮實的基礎。

       合法化前連續考核三年，市府准予接管監督，記得週年慶，市集委員會規劃慶祝活動、請客消費者，發動贊助樂捐，筆者記得贊助了20串（每串20個）粽子；但如粽子、炸雞腿、炸蝦等之類餐食一上桌，即被食客提著剩盤或中型塑膠袋將食物撥落桌下、瞬間搶光；人心不古，素養有待靜化；端著整碗盤，走人，不與衆人分享，民心素養卻有待改善！

       每年農曆柒月普渡，皆訂在十六日那天休市舉行，委員會推舉爐主等，於前一兩個月負責樂捐，經費挨攤挨戶、多者上萬，少者參佰、陸佰不等；筆者每年必捐一萬伍仟，市集裡已是排列前茅，對鄰家每次貳萬，爐主每年更換一次，爐主似乎參萬元之上。

       那天必演一場平安戲，案桌祭拜好兄弟，繞境平安等儀式，傍晚結束前在市集內福德宮，擲茭下屆爐主、副爐主、首事等一一誕生暨行交接儀式，開桌慶功宴、宴請市集頭家大小，市長等有關長官、民代等會到場蒞臨，而後圓滿落幕。筆者家與對鄰、市集會各預留一桌答謝共襄盛舉，好不熱鬧；賴桑再再地做到了。

       市集旁，有麻園溪二水環抱匯流，一般相信那是市集的命脈，筆者早年曾建議賴桑在柒月普渡儀式那天擴大舉行溪底專屬人力接力運動的水祭，參加者抬摃著原木或竹架構，形式粗獷、大鼓陣助陣，專屬設計、穿著統一服飾、頭巾鮮艷，運動嘶喊嘿咻的叫聲憾耳，以為日後永遠流傳的民俗技藝，兩岸溪邊可吸引人潮匯集，可惜在賴桑有生之年沒法達成、引為憾事。

       有一年，大約有10個年頭的一兩個月之內，門口的一個攤販與隔鄰的臨時攤販起了衝突、連續發生幾件暴力事件，筆者做屋主的，碰上了突發狀況絲毫不能退縮，必得馬上出去勸架、解危，雙方到後頭仍沒有結局，雙方勢均力敵皆不會吃虧；如有一方勢弱，必會輸得很慘，吃些苦頭，屋主的出面，必將勇往直前，氣閒篤定，勢弱者必待筆者如同救援大軍，筆者必將公正救護到底、解圍；有一次雙方很兇，鐵架、鋼條齊上，筆者跟內人擋架，手肘皆掛彩，勢弱者逃進了筆者家的客廳閃躲，看了廚房已堵不用的側門請饒讓他離開，後來在筆者一再保證人身安全下才幸幸然安靜了下來。

       又有一次，賣魚的大男人，對上了一位外籍婦人賣肉粽、芋糕等吃食攤子，賣魚的把隔鄰的蒸爐、攤架都踢翻了，雙方吵吵嚷嚷，婦人要賣魚的賠償三仟元損失，筆者心想，為了調解，心裡有個底，三仟元的數目非小，非攤販所能承受，那是扯不攏的，便向賣魚的攤販索了一仠，筆者貼賠一仟合計貳仟元賠了婦人了事！那日，筆者賠了夫人又折兵！損兵折將。

       有時，每每都在事情處理告一段落、安靜下來的時候筆者皆出現在賴桑辦公處，請他出來在家門口的十字路中央站著片刻周遭，扮作守護神，撩起雙袖雙手環抱胸前注視片刻，以防事情再度蠢動！一夫當關！ 

       一日傍晚，市集快要散市之時，筆者家門側旁停了一部滿載的轎車，不時注視監看對鄰家的狀況（後來證實是來求證的便衣警務人員），筆者發覺怕出意外，守望相助，便通知了賴桑，片刻工夫來了二位員警，結果竟是咱家人，嗅大了，扯！

       每當相逢，有時筆者還沒發覺賴桑在前頭過來，賴桑會喊筆者一聲：董先生。讓筆者一股無冥的溫馨，讓人覺得賴桑的親和力啊！多麼窩心！距今難以忘懷。

       今天，賴桑離開市集轉眼已歷一、二年之久，一、二年來每當筆者出入市集內通道，經過市集近幾年設置的辦公處所，想起賴桑仍在的時候，坐在那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喊筆者一聲：董先生。多麼的窩心！

       想起賴桑在時，如一二個月光景，筆者即會有幾趟逕自赴辦公處所找賴桑談談、聊聊處世觀點；如今一、二年來賴桑走了，昔日他辦公的處所、筆者還不曾進去過，曾過門不入，賴桑啊，賴桑！

       走的很突然，蒼然！

       早年，賴桑也被市集內攤販倒會，拖累連帶賴桑招的會，貳個會（伍萬元的會、每會成員約20人），受影響倒了會，筆者內人入了二會皆活會，受累一兩佰萬元之鉅！內人在被倒會後找賴桑三、四趟，卻只拿回三仟元，內人回來抱怨，筆者明悉賴桑狀況，周遭已沒多金錢來源，著令內人不必去了，免為難賴桑，要不回會錢，內人從此沒再去過；賴桑事後獲悉此事，那時期筆者家不幸遭親朋五十倒了帳一仟四、五佰萬元鉅款，筆者正逢拮据、支票跳票，補票以及被銀行禁領支票，周轉更形愁悵，賴桑獲悉自動去向銀行說項，結果銀行接納又發給筆者支票，不無紓困；好人有好報，筆者堅信敬人者人恆敬之名言。

       晚期之秋，幾年前賴桑身體日差，本有糖尿、高血壓的他，接著要做心導管繞道手術，豈知未來得及做心導管繞道手術，竟在一天大清早撒手人寰，送醫院已罔效，那天十點左右筆者聞此惡耗非常震驚，難過萬分，內心祈禱、賴桑好走！賴桑家屬一切從簡，沒幾天就草草下葬了，很少人知道，市集人聽說難有人去祭弔賴桑，賴桑太謙遜了！

       筆者想，人情淡淡薄如紙，賴桑有欠市集人錢債，市集人欠賴桑人情債，永遠難償還，乃深信賴桑永遠活在市集人們的心中。

       回憶賴桑去逝的前晚，市集會計黃先生家辦喜事，公子結婚宴，賴桑也到場，我們在同一桌參宴，賴桑就坐在筆者隔鄰，在坐的皆市集熟識，筆者問賴桑最近狀況可好？他將市集狀況說明了一番，我們慰問賴桑的辛勞，說到他的身體狀況處，賴桑述擬過幾天去台中榮總醫院做心導管繞道手術，大家邊聊邊吃，心裡都很開懷，誰能預料那是賴桑的最後晚餐，來不及做心導管繞道手術，即在隔天一清早西歸，晚宴未結束前賴桑即先行告退，問他何故？賴桑說量量而食、不能吃太飽，體會賴桑的節制養生之道，豈知誰能抗拒天意？該走的還是走了；走的那麼蒼然！

       賴桑，好自珍重，往西天的道路！願有來生再見！

                                                     97.7.16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