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14日 星期四

阿公的腳程


           阿公是廿世紀初中葉人物,那時社會混沌未開,民風純撲,停滯在農業的社會裡,運輸業未開啟,遇雨泥濘的石子馬路,出門交通真不方便。
       阿公三歲父母雙亡,祖居二水、松柏坑一帶,聽說伯公扶養長大,十七八歲入贅祖母家、不改姓,克勤克儉,為人忠厚持家,中年成村裡幾家大戶之一,那時全村約六百戶人家皆姓廖,只有阿公一戶姓董;日據尾聲、光復初期,那時村裡保正(今之里長)總由家父擔任,晚上院子裡鑼鼓喧天,村裡年輕人來練拳頭工夫、鑼鼓助陣(聽說也是西螺七坎分支),別村人聞包尾村的人皆敬畏三分;夜晚練拳的鑼鼓聲攪亂了筆者年少的記憶,國小初期晚上自習的思緒!




       阿公中年之時,園裡種了不少香蕉、大片的香蕉園(南投山多,山蕉名產,銷運日本),早期南投還沒有青果組合收散市場,那時香蕉收成,蕉農的辛酸,今之人們聞來令人不可思議!阿公在前一日把香蕉收割妥當,第二天清早四更左右挑往員林,翻過八卦山脈,爬坡越過樟普寮、下山抵員林香蕉組合收散市場批售,抵達已近中午時分,不能久歇,換回一些南投沒有的民生必需用品再挑著回來,回到南投太陽早已西沉,結束了一天的腳程,那是古人、也是阿公香蕉的辛酸血淚,今日的人們,信嗎?

       阿公常在竹筍季節清早四更就去竹子坑砍竹筍、筆者必跟去,阿公一路唱歌助膽,回來、筆者趕著上學,這是筆者一部份的童年。 
       父親排行老大、古稱之兄長,為農家的主幹,守著農村、守著家業;二叔留學日本神戶,三叔那個年代讀了公立高雄高工,那個時代能讀上高工的幾乎很少,聽説三叔當了班長、但很愛打架;班上班費三叔拿去花掉了,學校曾要開除三叔,阿公迢迢去了學校,校長見了阿公一付戇農,風塵撲撲、心一軟、打消了開除的念頭。
       三叔出了社會,家裡那個年代村裡擁有一台國小教學用的風琴、壁上一台「ラジオ」,全村僅有、那是公産,三叔回來見家中無人,都到田園工作,三叔拿去當舖典當、錢花光,阿公無奈賠錢了事;還聽説有一夜、午夜時分,三叔惹了公怨、在鎮上一夫力敵一二十人圍攻,被打昏躺在路旁的稻田裡,路人認出那是包尾村武克仙的兒子,送醫、通知阿公!
       阿公克勤克儉、競競業業,置購了大片產業,又在村頭與阿伯(尊稱、後回台北士林老家養老),開了當時全台唯一的 ” 塔庫蔓 “(庵製的黃蘿蔔)工廠,父親當師傅、掌管製造,行銷日本;可惜後繼無力,阿公的産業到了父執一代接近了尾聲;筆者的童年、筆者的一生對阿公無限的尊崇、無限的思念!
       阿公64歲那年一天稻田收割後到外口園裡、母親一邊丟稻草一串一串、阿公一邊堆稻草、在一二樓高的稻草堆上摔了下來,頭部重創,母親、四弟(那時還小)拉著板車送到鎮上表哥的表哥(台大醫學院出身)開業才三天的外科醫院急救過世,成了那表哥遇到第一個過世的病人;聽說四弟當時年紀小,未上學,跟在車後推車,當了推手,卻沒救回阿公。
       幾年後,村裡流傳著阿公當上土地公;還有一個插曲、村裡的佛寺阿公去世前擬拆了重建,佛寺前方一直延伸到貓玀溪前一片地正是阿公的產業,佛寺改建工程擬用的磚塊、寺方人去了窯廠下單,奇的!前一天廠方說昨天有一老人前來下單,描述的老人始終無解!村裡人即說那去下單的老人認定就是阿公之魂!
       阿公的去逝距唐山師傅寫的流年書的預言差距只慢了一天,去逝的前一傍晚三叔憣然回來(一年難得回來一二趟),本來阿公徵詢三叔同意、明天天亮陪三叔去三嬸娘家(由於三叔的經年不在,三嬸無奈回娘家長住)賠個不是,要求三嬸回來,豈知隔天天色剛亮三叔又變掛了!阿公又去園裡堆稻草,遇上刼難!
       唐山師傅的流年造的明指阿公高空遇刼,誰會料到當時航空器未發達的時代,誰會料高空墜落是什麼狀況!豈應驗了唐山師傅的流年!
       小時候每年逢龍眼開花的季節,就有養蜂人家到村裡寄放蜜蜂,一寄數百蜂箱就在筆者家;蜂蜜收成才得有龍眼結果收成、龍眼是隔冬(隔年)收成的果實,今年豐收、明年結果就差了!龍眼結果前乾旱無雨、蜂農必大豐收,如果遇雨綿綿,蜂農必慘,不只蜂蜜無所收成、還得支付糖費養蜂群,虧大了!對蜂群的習性、筆者在此獲益良多。
       蜂蜜收成好,帶動那年龍眼豐收,筆者家後院幾床烘焙龍眼果實乾廠必然起動,白天夜晚院子裡熱鬧非凡,百人聚集,在那時、農村景象蔚為壯觀;出産的龍眼乾果子、早期銷往日本、上海,國民政府遷台、大陸陷共、就只有外銷日本了。
                                    2008  秋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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